故意不服从 | 暴力,技术与阶级斗争

佚名
2022-05-13
來源:阿里兹门迪亚列塔的信徒

编者


这本杂志 (Willful Disobedience) 收录了上世纪90年代末至本世纪初期多位作者的文章,其中就有著名的意大利无治主义者阿尔弗雷德·M·博南诺(Alfredo M. Bonanno)。这个项目讨论了叛乱、技术、控制、反文明、反工作等诸多话题,也为我们展示了现代无治主义中的一支重要潮流——叛乱无治主义的斗争图景。本期选取的篇目主要探讨了两个主题:实践中的暴力问题和新技术下的阶级斗争。个人而言,编者并不认同作者在第二篇中发出的“抛弃现有条件下的一切道德枷锁”的呼吁;如果我们承认中心化的权力并没有全面控制人们的实践,那么人们在其中发展出的道德知识就不是完全不可取的。纯粹的攻击性之外,我们仍需考虑如何实现真正的生活。第三篇文章分析了新技术下的阶级斗争,对于时下的中国而言则有更深刻的意义。当然,作者同时呼吁“批判地看待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请读者们带着自己的思考阅读本期的三篇散文吧。



“故意不服从”专栏每期将会译介2-3篇散文,本期的篇目为:

《叛乱无治主义实践》

《反对道德枷锁的暴力主张》

《技术与阶级斗争》

译文不代表译者及本公众号立场,仅供参考用



故意不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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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无治主义实践

在项目的基础上发展的叛乱无治主义实践,需要有能力批判地看待自己所做的事情。当一个人的目标足够明确,并且开始发展如何在实践中与他人一起完成这些目标的更精确的想法时,批判的武器就成为具体的斗争现实中最有用的武器。然而,在这个领域,事情不能被简化为简单的接受或拒绝,简化为“是”和“不是”的二元逻辑。相反,我们必须仔细审查我们的行动,牢记我们以叛乱摧毁现有社会秩序的目标。如果我们发现某类行动把我们带入了一条错误的道路,那么我们就会毫无遗憾地重新开始。知错就改、从头再来的能力反映了任何健康的叛乱运动——无论多么小——都会有的创造性想象力和热情的智慧。不幸的是,历史——包括我们自己所经历的历史——通常被当作神话,也就是说,被当作一种更高的现实来崇敬,或者被当作一种神学来研究,只在教义的层面上寻找真实的叙述。特别是无治主义者,热衷于从历史的故纸堆中翻出伟大的传说。这种神话化的方法将我们的历史变成了一系列“光荣的失败”,而不是持续的斗争。我们在斗争中犯了许多错误,也完成了许多惊人的计划。在被定义为一系列伟大的时刻和光荣的失败的同时,我们的历史对当下的斗争变得毫无用处。相反,我们需要从我们能学到的、对现在的斗争有实际意义的方面来审视这些事件,不是为了抹去反抗历史中的美和诗意,而是通过使其对我们每天与权力的斗争有实际意义来加强这种美和诗意。

最近一个被神话的事件是去年西雅图的一系列反对WTO峰会的示威活动。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发生了针对当局的各种会议的类似示威。在大多数示威活动中,发生了非常真实的反抗行为,我声援那些实施这些行动的人。但至少在美国,这些事件大多是由政治活动家组织的,他们的目的是让人们听到他们的声音——为了“向权力说真话”,正如许多小政客喜欢说的那样——他们愿意就这些事件与当局进行谈判。在大多数情况下,无治主义者保持了围绕西雅图形成的神话,将讨论和批判局限于财产破坏以及暴力/非暴力的本质问题上,停留在左派政治组织者喜欢争论的道德领域。这些都没有动摇西雅图的神话,也没有开启一个在叛乱无治主义者看来更感兴趣的问题:如果有的话,这种示威在当下的斗争中,在我们的反抗计划中,有什么地位呢?这不是说不去参加这种活动,而是应当带有清晰的意图,以一种从斗争中来到斗争中去的方式,选择是否加入这样的活动。在追问这类问题时,每个人都会得出自己的结论,并因此而采取行动,但如果我们不去追问,我们就会继续被当权者及其忠实的反对派牵着走,四处奔波却无济于事,只能抱怨神话不能重现。

我听到的关于布拉格事件和世界各地的声援示威的新消息表明,有一些明确的反资本主义活动,其中“非暴力”活动家的主导作用要小得多。以下的文字旨在鼓励进一步的讨论。



反对道德枷锁的暴力主张

在处理如何与社会秩序作战的问题时,应当忘记道德。每个渴望没有剥削和统治的世界的人,都不认同这个社会所催生的价值观。因此,有必要避免被卷入其视点——主流观点及其所暗示的一切。当今时代的主流观点是民主对话的观点。所有人都要走到一起,讨论他们的观点,争论他们的主张,辩论他们的意见,谈判,妥协,保证强制执行那些声称代表我们的人的权力,让所有人(除了当权者)一样地失望。我们的民主平等不是很美好吗?在这种观点中,革命行动不再是个人根据自己的倾向、能力、情况和愿望选择的活动。相反,它必须还原为一种赋予道德内涵的暴力和非暴力的二元论。对于无治主义者来说,他们——至少在理论上——根据自己的条件决定自己的行动,这种暴力/非暴力的二分毫无意义。

当今世界无治主义活动的核心目标是摧毁国家、资本和其他每一个权力和权威机构,以便为每个人创造自由的可能性,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充分实现自己。这不是一个道德原则,而只是——根据定义——将无治主义付诸实践。而且它是一个暴力的主张。对此不应该有任何歉意。我指的是破坏整个社会秩序——以及文明,如果你愿意的话——而这样的动荡,毫无疑问,比任何飓风或地震都要猛烈得多。但重要的问题是每个人将如何行动,而对于无治主义者来说,这取决于每个人的欲望、梦想、能力和环境——取决于他们想要如何生活。有鉴于此,只有拒绝了道德、人文主义和任何其他外部价值,无治主义者的行动决策才有意义。甚至有效性也不是决定性因素。当然,人们会努力取得成功,并将自己的全部投入到任何自我选择的活动中,以使其尽可能地强大。但有效性不是首要问题——在可能的情况下攻击统治和剥削机构的愿望才是。

有鉴于此,我们这些自称为无治主义者的人显然没有必要去处理“破坏财产到底是不是暴力?”“这是不是合法的自卫行为?”这类问题。我们不必试图做出这种人为的区分,因为我们的行动正是由我们攻击和摧毁权力的愿望决定的。“暴力”和“非暴力”之间的区别,或者“合法自卫”和攻击的暴力之间的区别,都是基于虚伪的权力道德,除了给我们的行动力套上沉重的枷锁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自从西雅图反对WTO的示威活动以来,大众媒体一直在期望无治主义者来质疑暴力和破坏财产的问题。我们永远无法让媒体站在我们这边,也无法指望他们“公平”地介绍我们。所以按照他们的方式和他们说话,用他们的道德规则来决定我们如何谈论这些事情,并在对话中遵循他们的礼节是荒谬的。在这个问题上,与媒体对话的最佳方式可以从三个意大利无治主义者——阿图罗、卢卡和德鲁——的行动中一窥:他们殴打了一个侵入他们同志的葬礼的记者。



技术与阶级斗争

过去六十年来,技术的发展——核工业、控制论和相关的信息技术、生物技术和基因工程——在社会领域产生了根本的变化。剥削和统治的方法已经改变,为此,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性质的旧观念不足以理解目前的情况。马克思主义者和工团主义者的工人主义,甚至不再被认为对发展革命实践有任何用处了。但是,简单地拒绝阶级概念并非有用的回应,因为当我们抛弃阶级概念,我们就失去了一个理解现实并与之斗争的基本工具。

随着新技术的出现,剥削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进一步加强了。控制论让生产变得分散,将小的生产单位分散到社会的各个角落。自动化大大减少了任何特定生产过程所需的工人的数量。控制论进一步创造了在不生产任何实际物品的情况下赚钱的方法,从而使资本能够在不牺牲劳动力的情况下自我扩张。

此外,新技术需要一种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的专门的知识。这种知识已经成为当今统治阶级的真正财富。在旧的工业体系下,人们可以把阶级斗争看成是工人和资产者对生产资料的争夺。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随着新技术的发展,被剥削者发现自己被逼到越来越不稳定的角落。从前的终生熟练工的职位已经被日结工、服务业、临时工、失业、黑市、非法、流浪和监狱所取代。这种不稳定性保证了新技术在剥削者和被剥削者之间建立的墙是不可逾越的。

新技术本身的性质使它超出了被剥削者的能力范围。早期的工业发展的主要重点是发明技术,以低成本大规模制造标准化的商品,以获取高额利润。这些新技术的发展与其说是为了制造商品,不如说是为了愈发彻底和广泛的社会控制,并从生产中解放利润。核工业不仅需要专门的知识,而且需要高度的安全,将其发展完全置于国家的控制之下,并由于其在军事中的极端作用,又导致了军事结构的生成。控制技术处理、记录、收集和发送信息的能力几乎是即时的,它满足了国家记录和监控其臣民的需要,也将被统治者的真正知识简化为信息数据的输入输出,从而减少了被剥削者的真正理解能力。生物技术赋予国家和资本对生命最基本的过程的控制能力——使它们能够决定哪种植物、动物,乃至人类能够生存。

由于这些技术需要专门的知识,并且甚至是为了加强统治者在日常生活中对他人的控制而开发的,现在对于被剥削阶级最好的理解,就是那些被排除在这种专门的知识之外,从而被排除在真正权力运作之外的人。因此,统治阶层是由那些参与权力和专门技术知识运作的人组成的。当然,这些都是正在发生的过程,阶层之间的分界线有时也是模糊的,越来越多的人被无产阶级化——失去他们曾经拥有的对自己生存状况的决策权。

必须指出的是,尽管这些新技术的目的是让统治者控制被排斥者和地球上的物质财富,但它们本身是人类无法控制的。这些技术极其广泛和专业,并作用于原子和亚原子粒子、光波、基因和染色体等具有不可预测性的材料,从而确保人能真正完全理解它们的工作原理。在业已存在的经济不稳定性上,又多出一层技术层面的不稳定性。然而,失控的技术灾难的威胁也在帮助权力控制被剥削者——对切尔诺贝利、基因怪物或实验室制造的病菌的恐惧让人们屈服于所谓专家的统治,尽管专家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自己的无能。此外,国家——尽管它对每项技术在军事中的发展都负有责任——却声称能够防止猖獗的企业“滥用”这种技术。因此,这个巨大的、笨重的、失控的巨无霸有力地帮助了剥削者,以使他们维持对人口的控制。当他们已经拥有足够的财富和权力在紧急事件中自保时,又何必担心可能的灾难呢?因此,新技术和它强加给被剥削者的新的排斥和不稳定性,破坏了征用生产资料的旧梦。这种技术——控制和失控——不服务于任何人的目标,在每个人自由创造希望中的生活的世界的发展中没有地位。因此,工团主义者和马克思主义者的虚幻乌托邦现在毫无用处了。不过以难道就有吗?新技术的发展尤其专注于控制,但所有的工业发展都考虑到了控制被剥削者的必要性。建立工厂就是为了把生产者集中在一个屋檐下,以便更好地管理他们的活动;生产线使这种管理机械化;工厂运作的每一项新技术都使工人的时间和动作进一步受到控制。因此,工人可以通过接管生产资料来解放自己的想法,一直是一种错觉。当技术过程以制造商品为主要目的时,这种错觉可以理解。现在,技术的首要目的显然是社会控制,我们真正斗争的性质应该很清楚:摧毁所有的控制系统——也就是国家、资本和它们的技术系统,结束我们的无产阶级化状况,并成为能够决定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个体。对付这种技术的最好武器,就是工业时代以来被剥削者一直使用的武器:破坏。



本章翻译:秋月
本章编辑:喵喵喵喵喵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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