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里斯·奥布斯特费尔德（Maurice Obstfeld）曾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首席经济学家，现任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荣誉教授。

美国商界许多人认为，唐纳德·特朗普计划对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征收高额关税，并对大多数其他国家向美国出口的商品征收全面关税，这将提高他们的利润，同时也有助于工人。但关税无法同时实现这两个目标，而且很可能一个目标都实现不了。

华盛顿特区——上周，唐纳德·特朗普在芝加哥经济俱乐部对听众们说：“对我来说，字典里最美丽的词就是‘关税’。”从随后的雷鸣般的掌声来看，许多商界人士相信特朗普的全面关税计划将有助于提高他们的利润。

与此同时，特朗普及其盟友坚持认为关税将有助于美国工人。但关税无法同时提高工人收入和企业利润，因为它们会破坏美国经济的效率，增加消费者和生产者的成本，压缩国民总收入。更可能的结果是工人和企业主都将遭受实际的经济损失。

主张征收关税的人认为，国际贸易是美国制造业岗位流失和大学学历以下工人工资停滞不前的主要原因。根据这种观点，来自中国等低工资国家的廉价进口产品导致美国生产类似产品的岗位流失；与此同时，美国企业为了寻求更廉价的劳动力，将生产转移到国外。

事实却更加复杂，新技术比贸易发挥着更重要的作用。但关税支持者认为，限制进口可以振兴美国制造业，提高对中等技能工人的需求，并提高他们的工资。

经济理论（即著名的国际贸易斯托尔珀-萨缪尔森定理）表明，在像美国这样进口商品体现廉价外国劳动力的国家，保护主义关税可以提高实际工资。然而，经济理论也表明，关税会导致国民总收入和资本回报（实际商业利润）下降。如果在经济总量萎缩的情况下提高工人的收入，那么那些在芝加哥为特朗普喝彩的企业领袖们就无法获得更高的利润。

如果人们意识到特朗普提议的全面关税（如他在2018-19年度的关税）将适用于各种中间产品（主要是用于生产其他更先进产品的零部件），从而提高其在美国的价格，那么前景将更加糟糕。中间产品占美国所有商品进口的一半以上，因此，如果特朗普的目标是振兴制造业，那么对钢铁和铝等商品征收关税是不可避免的。

当关税适用于用于生产其他商品的中间产品时，斯托尔珀-萨缪尔森分析的理想化假设不再成立。这种关税迫使实际工资下降。直觉上，中间商品成本的增加会降低进口竞争行业的利润率，导致裁员和工资下降。经济总量进一步萎缩，工人处境更加艰难。

特朗普2018-19年贸易战中的证据表明，对中间产品进口的依赖是导致制造业削减就业的主导因素，其影响超过了减少外国竞争带来的较小积极影响。外国的报复性措施打击了美国的出口，并大大加剧了对就业的损害。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到2020年，2018-19年的关税将使美国经济规模减少0.3%。

关税的支持者有时会辩称，国内劳动力和资本收入之间无需权衡取舍，因为关税可能会促使外国生产商通过扩大在美国的业务来跨越关税壁垒。例如，由于预计美国将在 2018 年对家用洗衣机征收关税，韩国生产商 LG 电子和三星开始在美国生产。

规避关税的外国直接投资能否增加经济的资本，从而扩大经济规模，使劳动力和企业都能受益？ 正如苏格兰经济学家G.D.A. MacDougall在1960年的经典分析中所示，初步估算表明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国内生产总值（美国境内的产出）上升，但衡量该国收入水平的更相关的指标——国民生产总值——不一定上升。国民生产总值的上升等于国内生产总值的上升减去从事外国直接投资的公司汇给本国股东的较高利润。但如果公司汇出的利润等于其对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贡献，那么对美国国民生产总值的直接影响为零。

这并不意味着外国直接投资不会给劳动力带来任何好处：实际工资可能会上涨，但由于国内竞争加剧，企业利润的损失会抵消劳动力的收益。同样，工人可以获利，但企业会亏损。（美国国民生产总值整体上唯一可能的收益，完全是由企业亏损造成的，来自之前在美国的外国公司向海外支付的股息减少——其中一些公司可能会因为美国业务的盈利能力下降而选择回国。

关税带来的外国直接投资不会消除消费者和企业增加的成本。这些成本是巨大的，特朗普打算征收的关税范围广泛，将使成本进一步增加。一项仔细的研究估计，特朗普2018年的关税使进口商损失了510亿美元，相当于当年每户家庭400美元，还侵蚀了实际工资。

这些关税涉及美国每年3030亿美元的进口额。现在提议的普遍关税将至少涵盖十倍以上的进口额，每户家庭成本也会相应增加。如果目标是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到美国，那么补贴、改善美国基础设施或急需的对美国劳动力技能提升的投资，都可以在不提高消费者和企业成本的情况下实现这一目标。

除了这些危害之外，特朗普提议的关税无疑将引发外国报复，并引发破坏性的贸易战。这一因素加剧了特朗普上一次关税行动带来的损害。1930年的斯穆特-霍利关税对美国造成了严重伤害，但它引发的国际贸易战争则更为严重。如果这种经历在当今这个联系更加紧密的世界重演，那么代价将更加惨重，美国工人和企业必将蒙受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