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一个早晨，16岁的莱维·霍姆特逃课，父母也被他叫走了，三人开始了五个半小时的车程。

他们从密苏里州圣查尔斯县的家出发，前往伊利诺伊州芝加哥，路程350英里，目的是去看医生。

莱维是一名变性男孩，现年17岁，即将高中毕业。他从13岁起就是华盛顿大学（WashU）跨性别中心的病人。该中心距离他家不远，在莱维的过渡期提供了帮助，为他提供了咨询，并在他15岁时为他提供了激素治疗。莱维和他的父母说，睾酮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影响，帮助他克服了因性别焦虑症而带来的严重心理困扰。

但2023年6月，密苏里州共和党州长颁布了一项法案，禁止为18岁以下青少年提供性别确认医疗服务。该法律对象莱维这样已经获得医疗服务的青少年有例外规定，但华盛顿大学出于对法律责任的担忧，停止为所有跨性别青少年开药。

对于莱维和他的家人来说，最好的选择是跨州就医。

“为了治疗，我必须往返五个小时，这表明密苏里州政府根本不关心真正重要的事情，“一天下午，莱维在圣查尔斯县后院的阳台上与父母坐在一起说道。圣查尔斯县比邻的圣路易斯县更为保守。”我们有很多坑洼需要修复，犯罪率也很高。他们不关注真正重要的事情，也不倾听我们的声音，这太令人愤怒了。”

（2024年5月1日，来自圣查尔斯的17岁女孩贝基·霍姆斯（Becky Hormuth）和莱维·霍姆斯（Levi Hormuth）在密苏里州大中心艺术区的帕克·莱克（Park-Like）公园合影。摄影：埃里克·李（Eric Lee）/圣路易斯公共广播电台，卫报设计）

对于像莱维这样的人以及更广泛的LGBTQ+群体来说，总统选举事关重大。

唐纳德·特朗普承诺对LGBTQ+权利进行积极的 攻击，重点关注跨性别青年，他们一直是共和党文化战争的主要目标。这位前总统提出的“保护儿童免受左翼性别疯狂影响”计划包括：命令联邦机构终止所有“在任何年龄促进……性别转换”的项目；撤销对为青少年提供性别确认护理的医院的资助，并对其进行美国司法部的调查；惩罚那些支持跨性别青少年的学校；推动一项联邦法律，规定政府在法律上不承认跨性别者。

特朗普还承诺将废除联邦政府LGBTQ+反歧视政策，这意味着LGBTQ+群体在住房、医疗、就业、教育以及一系列联邦计划方面将失去保护。他承诺为教师颁发新的资格证书，以“促进有关核心家庭、母亲和父亲角色的积极教育”。共和党纲领呼吁推进“重视婚姻神圣性的文化”。

特朗普盟友撰写的右翼宣言《2025计划》甚至更加明确，称拜登-哈里斯的LGBTQ+支持政策应该被支持“组建稳定、已婚的核心家庭”和“异性、完整的婚姻”的政策所取代。它说，收养机构、医疗保健工作者和企业应该能够拒绝LGBTQ+人群，而基于信仰的政府承包商应该被允许拒绝为不符合“基于圣经”的婚姻定义的人提供服务。

一些法律学者警告说，婚姻平等在最高法院已经岌岌可危，在特朗普治下可能会受到进一步威胁， 特别是如果他有机会任命更多大法官的话。

贝基、列维和凯尔·霍姆斯在圣路易斯骄傲节上。摄影：Guardian Design / 由贝基·霍姆斯提供

“一想到我们的政府会积极、策略性地有意从生活的各个方面来打击我们的社区，就让人感到恐惧，“全国LGBTQ工作组行动基金（一个全国性权益组织）的传播总监凯茜·雷纳（Cathy Renna）说道，”这些抹杀我们社区的企图将带来毁灭性的影响。“

”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如果当选，特朗普预计将利用美国政府授权、鼓励和强制实施广泛的反LGBTQ+歧视。

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内禁止跨性别者参军，而“2025计划”呼吁恢复这一政策。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最近警告称，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还可能通过行政命令或法规，以雇主的“宗教信仰”为由解雇LGBTQ+员工。

Glaad首席执行官莎拉·凯特·埃利斯（Sarah Kate Ellis）表示，在特朗普的新任期内，LGBTQ+人群还可能被拒绝提供住房，特朗普可能会再次努力将跨性别者排除在无家可归者收容所之外。她说："选举中，我们的一切都面临风险——我们的工作场所、人际关系、家庭、婚姻、教育、住房。”

倡导者担心特朗普的反LGBTQ+议程会推翻拜登政府旨在确保将同性恋和跨性别青年安置在支持性家庭中的寄养法规。全国LGBTQ+组织“人权运动”的新闻秘书布兰登·沃尔夫（Brandon Wolf）表示，这种倒退会危及儿童的生命，并指出调查数据显示，有一半的跨性别和非二元性别青年曾考虑过自杀。他回忆起自己在俄勒冈州青少年时期，当时该州禁止同性婚姻，这让他班上的同学更加仇视同性恋

“当总统贬低、侮辱和蔑视社区成员时，年轻人很难过活，”沃尔夫说，“特朗普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从左到右）凯尔和莱维·霍姆思在2023年杰斐逊城的密苏里州议会大厦抗议禁止性别确认医疗。摄影：Guardian Design / 由Becky Hormuth提供

2025计划进一步将跨性别包容性阅读材料等同于“色情”，暗示教师和图书馆员如果宣传“跨性别意识形态”，就应该作为性犯罪者被监禁。这可能需要国会通过一项法律，但这种推动与共和党在全国范围内寻求将变装艺术和性别不合规定为刑事犯罪的州法案相呼应。特朗普本人也越来越多地散布公然错误信息，对跨性别儿童的医疗保健进行恐慌宣传。

除了对LGBTQ+权利的公然攻击外，倡导者还担心联邦公共卫生机构的政治化可能会阻碍关键研究和艾滋病预防工作。乔治华盛顿大学DEI计划主任德韦恩·奎西·赖特（Dwayne Kwaysee Wright）表示："联邦政府的支持虽然可能还不够，但正是这些支持让一些人得以生存。因此，这关系到生死存亡。

哈佛大学法学院LGBTQ+权益倡导诊所的创始主任亚历山大·陈（Alexander Chen）曾帮助挑战了跨性别者参军禁令，他表示，特朗普连任可能会比第一任“危险得多”。作为总统，特朗普以一种混乱、傲慢的方式推行了一些最极端的政策——包括通过推特，很少考虑合法性或实施性——导致法院挑战成功。在2025计划等保守团体的支持下，如果特朗普重返白宫，特朗普2.0可能会更具战略性和有效性。

卡玛拉·哈里斯尚未发布详细的LGBTQ+权利政策，但她的竞选纲领表示，她将努力推动《平等法案》的通过，该法案将LGBTQ+保护纳入法律。 作为加州检察官，她是婚姻平等的早期倡导者，但在跨性别者权利方面却有着好坏参半的记录；此后，她获得了部分知名跨性别倡导者和主要LGBTQ+团体的支持。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已敦促哈里斯在拜登的遗产基础上继续努力，保护LGBTQ+人群免受各州对其权利的攻击，并在联邦计划中扩大跨性别医疗保健的覆盖面。

特朗普发言人拒绝就具体政策发表评论，并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特朗普总统将实施提升所有美国人地位的政策，无论种族、性别或性取向如何。”哈里斯竞选团队未回应询问。

“这可能会让我崩溃”

密苏里州是全国反跨性别政策的领导者，它为人们提供了一个窗口，让人们了解特朗普及其盟友试图扩大敌对氛围的情况。它是限制性别确认医疗的26个州之一，这影响了估计有118300名13至17岁的跨性别儿童。

研究发现，治疗与改善心理健康有关。但近年来，在倡导反堕胎法的团体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州将跨性别青少年的治疗定为犯罪，迫使患者跨州接受治疗。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威廉姆斯研究所联邦政策主任埃拉娜·雷德菲尔德（Elana Redfield）表示，16个民主党州和华盛顿特区对此进行了反击，通过了保护性别确认治疗的“庇护”法。“有 证据表明，跨性别人士接受这种护理对他们是有益的，因此迅速限制这种护理可能会非常令人痛苦，"她说。

圣查尔斯的少年列维在过渡之前就感到孤独和疏离，他的父母回忆道。他不想在公共场合露面。他会崩溃，一直缩在衣柜里。他挣扎着自我伤害。他向家人表达了自己的身份，家人也咨询了专家，了解了性别焦虑症。“他从此不再封闭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快乐的人，一个真正有趣的孩子，”他的母亲 贝基·霍姆斯（Becky Hormuth）说道。贝基是一名教师。"很难想象，当整个世界都在攻击他的存在时，他还能如此快乐。”

凯尔·霍姆斯（Kyle Hormuth）是李维的父亲，从事医疗行业。当确认性别确认治疗有助于解决儿子的自杀倾向时，他说："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我的孩子，因为我更希望我的孩子在我的生活中，而不是不在我的生活中。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够生活得很好，并成为他们想要成为的人。

密苏里州的禁令通过后，贝基让列维在芝加哥一家诊所的候诊名单上登记，但几个月来，他能否被接受一直是个未知数。他回忆道："那时我才真正开始感到恐慌。

她开始限制莱维的治疗次数。他们到达芝加哥后，终于松了口气，但旅途十分劳累。莱维在首次就诊几周后，不得不再次进入伊利诺伊州做血液检查，因为该州要求在州内完成血液检查。

失去睾酮补充剂是不可行的，莱维说，他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在经历这一切之后，这可能会是我崩溃的原因。”他说，他认识到有些人不了解跨性别身份：“人们害怕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但他对那些不愿学习的人感到厌烦。"如果你不打算听，我该怎么和你说话？

贝基说，对他们的权利的不断攻击使他们感到非常焦虑。“当我在商店里时，我会环顾四周，想知道你是否是一个充满仇恨的人？你是否对我所倡导的家庭和社区有卑鄙的想法？”

霍姆斯夫妇曾考虑离开密苏里州，但列维想留在学校里，为年轻的LGBTQ+孩子提供支持。

如果特朗普连任，年轻跨性别儿童将特别容易受到伤害。

威廉姆是圣路易斯的一名11岁跨性别男孩，他的母亲玛丽说，威廉姆从小就对自己的性别非常坚定。为了保护隐私，玛丽要求使用他们的中间名。就在他七岁生日前，他们听到广播里说一名跨性别女性被杀害，这促使她解释了反跨性别歧视。

“他的结论是：'这就是我的感受。我认为我是跨性别。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会被杀？“玛丽回忆道。她很高兴这次谈话让他找到了表达自我的语言，但同时也为谈话带来的恐惧感到遗憾。当他坦然地谈论自己是个男孩时，他一直遭受的抑郁消失了。”他说，'我感觉好多了。'他像气球一样从墙上弹跳下来，如此快乐和自由。”

威廉拥有一支支持他、确认其性别认同的医疗团队，他们原本打算在威廉以男孩身份生活多年后为他开青春期抑制剂——直到共和党将这种治疗定为犯罪。玛丽说：“这太可怕了，压力非常大。”最终，玛丽带着威廉去了位于伊利诺伊州皮奥里亚的一家诊所，那里距离他们家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但这家诊所没有威廉需要的处方药，玛丽只好去芝加哥预约。“我不得不一次次从头开始，“玛丽说道。

一天下午，威廉坐在母亲经营的食品店外，他谈兴甚浓，聊起了自己在夏令营中的受欢迎程度、对海鱼的喜爱、与海豚共泳的计划、成为棒球播音员的梦想以及他如何根据初恋的名字来为自己取名。”这很尴尬，但我当时太年轻，什么都不懂，"他承认道。

他说他并不介意开车去皮奥里亚，因为妈妈给他买了甜甜圈。他知道他们可能接下来要去芝加哥。“我妈妈会很难过的，所以我会住酒店，吃零食，看电影。”

“我们会尽力让它变得有趣，”玛丽补充道。

威廉对那些强迫他跨州旅行的立法者有何看法？

“跨性别者只是其他人，”他说，"如果他们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会改变主意。”

作者：萨姆·莱文（Sam Levin），《卫报》驻洛杉矶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