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诺曼底登陆日

当世界各国领导人齐聚法国纪念诺曼底登陆80周年之际，巴西的一支特别行动队在亚马逊河的河滩、着陆点和溪流深处集结，准备展开一场属于他们自己的战斗。

“明天就是我们的诺曼底登陆日，”该小组指挥官费利佩·芬格（Felipe Finger）宣布。他的空降特种部队正准备纪念布鲁诺·佩雷拉（Bruno Pereira）和多姆·菲利普斯（Dom Phillips）遇害两周年，希望借此发动一场著名的攻势，打击那些摧毁地球上最伟大热带雨林的罪犯。

巴西环境保护署 (Ibama) 的特种部队正在检查一艘挖泥船

与当年的诺曼底登陆日一样，恶劣的天气迫使战士们推迟了复杂的空中打击计划，该计划旨在消灭贾瓦里河谷及其周边地区100多个非法金矿。贾瓦里河谷位于巴西与哥伦比亚和秘鲁的边界。2022年6月，英国记者和巴西活动家正是在这里被枪杀。

但24小时后，天空放晴，攻击行动得以开始。携带步枪的战斗人员乘坐直升机从偏远的河畔机场起飞，向他们的“行动区”飞去：那里是一片荒芜人烟的荒野，毒贩、海盗和毒蛇正虎视眈眈。

“我们计划对土著领地周围的整个缓冲区进行清洗，”芬格在直奔前线之前宣布，这场冲突对于巴西仅存的孤立部落乃至整个地球的生存都至关重要。

另一位名叫亚历山大·马克斯的行动人员是一名身材魁梧的泰拳运动员和生物学家，他说，这项任务将以瓦基行动命名，以纪念一位受人尊敬的贾瓦里河谷土著酋长，佩雷拉将他的名字给了他的一个儿子。“我们知道有些地方可能会出现武装抵抗……我们必须做好准备，”49岁的马克斯说。他是特别检查组（GEF）——巴西环境保护机构伊巴马（Ibama）的精锐部队——中服役时间最长的成员之一，该部队正在领导此次行动。

贾瓦里河谷 土著领地是葡萄牙大小的内陆地区，靠近巴西与哥伦比亚和秘鲁的边界

从亚马逊州偏远的河畔小镇卡拉瓦里起飞后，小组的直升机向西飞越一片看似无穷无尽的林地，这片林地隐藏着难以想象的丰富生物多样性。飞行员笑道：“在这里飞行两个小时，除了丛林什么也看不到……如果你真的、真的需要降落，只能降落在树上。”他的飞机朝着三条河流的方向飞去，这三条河流分别通往贾瓦里河谷东面的博亚河、詹迪亚图巴河和朱塔伊河。

伊巴马（Ibama）的护林员表示，随着黄金价格创下历史新高，非法矿工正沿着这些水道向受保护的土著领地进一步渗透。其中一些人已经渗透到了贾瓦里（Javari）领地——据称这里是世界上孤立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冒着致命的暴力风险或引入可能迅速消灭这些原住民社区的疾病。

巴西环境与可再生资源研究所（Ibama）的监测主管雨果·洛斯（Hugo Loss）表示，保护贾瓦里河谷免受入侵者侵害的努力，是自1500年葡萄牙探险家到达巴西以来，对土著居民生活长达数百年之久的攻击中的最后一场战役。

护林员发现的黄金和汞

“这是最后的避难所。我们被困在这种资源盗窃和土著人民灭绝的苦难循环中已有500多年了——在巴西，最后的灾难发生地位于贾瓦里河谷，”佩雷拉的好友洛斯说道。

洛斯警告说，如果没有政府的干预，“我们不可避免地会看到一场种族灭绝——这些民族将在很短的时间内灭绝。1500年来的不断循环将在2024年的贾瓦里河谷重演。”

从卡拉瓦里出发，飞行约一个小时后，该小组的首要目标映入眼帘：一群金属怪兽正在博亚河上肆虐，疯狂淘金。当探矿者四处躲藏时，军队突然袭击了一艘多层挖泥船，抓获了17名嫌疑人，其中包括三名年轻女性性工作者，她们被命令坐在船体上，双手抱头。

一群非法淘金者在巴西亚马逊州博亚河上的一艘挖泥船上被伊巴马护林员拘留。

“我有一个儿子……这是我唯一能找到的机会，”一位20岁的女子低声说道，她裸露的后背上纹着一个艺妓图案。她显然很激动，描述了在距离首都马瑙斯近600英里（1000公里）的地方被招募的经历。

巡游这艘据护林员估计耗资400万雷亚尔（58万英镑）建造的船只，可以一窥导致亚马逊河流域遭到破坏的社会经济困境和人类剥削。

船主可能正在通过掠夺雨林资源发家致富，但这里却看不到任何利润的迹象。下层甲板就像一个废弃的工厂：肮脏、油污斑斑的机房为抽吸泵和挖掘机提供动力，后者在河床和河岸上搜寻黄金。一位名叫塞尔斯·迪亚斯·科斯塔（Sales Dias Costa）的四口之家父亲，手指脏兮兮的矿工说，他来是想给家人买栋房子。这位饱经风霜的矿工喃喃自语道：“但事情没有进展。”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十岁。

29岁的迪亚斯·科斯塔（Sales Dias Costa）原本希望为家人买一栋房子，却与另外17人被伊巴马（Ibama）部队拘留。

在生锈的金属梯子顶部，映入眼帘的是一幕更为不堪的景象：挖泥船的主甲板被改造成一座漂浮的妓院，草莓味和西瓜味的安全套、威士忌和廉价餐酒散落一地。

一个用来回收黄金的汞齐化桶放置在船舱外。伊巴马空中行动负责人布鲁诺·吉安法尔多尼（Bruno Gianfaldoni）在检查这个装置时说道：“小心点，它还很烫。”船舱里的一张床垫上摊开了一本折角的圣经，约翰福音中的一章描述了病人们如何涌向贝塞斯达池寻求奇迹。

“真是一堆垃圾，”一名妇女抱怨道。当时安全部队命令船上的乘客在船被烧毁前弃船。她愤怒地说：“现在我将困在这里，忍受饥饿、口渴和寒冷，没有衣服，没有船，一无所有！”这位21岁的年轻女子无奈地抱怨道。

伊巴马（Ibama）官员坚持认为，焚毁这些驳船对于阻止它们造成进一步破坏或靠近土著土地至关重要。吉安法尔多尼将此类镇压行动比作心脏导管插入术。他解释道：“亚马逊河就像心脏的动脉……被挖泥船堵住了。我们正在疏通这些动脉，让生命得以恢复。”

不久，原本是淘金船的妓院变成了亚马逊的炼狱。黑烟从森林树冠上袅袅升起，仿佛《现代启示录》中的场景。

当火焰吞噬这艘钢铁巨兽时，伊巴马的直升机战斗机又飞回空中，追逐下一个目标。几分钟后，他们发现了目标：一艘更大的挖泥船，半藏在河边的树林里。

河弯处一艘燃烧的船只冒出滚滚浓烟。

船上的五名乘客之一，60岁的若昂·德·索萨（João de Souza）表示，关于矿工用汞毒害河流的说法是假新闻。索萨说：“我有一个姐夫意外喝了一半杯汞，医生说这根本不是问题。医生给他开了泻药，让他坐在沼泽上，一下子全拉出来了。”

他的同事阿尔林多·博特略（Arlindo Botelho）声称，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采矿，因为他在十几岁时就辍学了。这位59岁的老人坚持说：“我不是小偷，也不是杀人犯。所以我只能去别的矿场找工作……非法采矿永远不会停止。”

当晚，伊巴马部队在满是蜘蛛的挖泥船上扎营，打牌、擦枪，并交流在亚马逊前线时的战争故事。

他们在黎明前起床，到午餐时间，又有三艘采矿船被烧毁。在“消毒”博亚河后，他们计划继续向贾瓦里河谷挺进。他们的首要目标是靠近一个据信有孤立部落游荡的区域的一艘挖泥船。

巴西环境保护机构Ibama的巡护员正在搜查一艘非法采矿挖泥船。

“如果我们能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或者拯救一个需要保护的区域，那么无论我们做了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是值得的，”自特种部队十年前成立以来，马克斯就是其中一员。

马克斯说，战士们参加这种危险的任务并没有额外报酬：“但我无法忍受看到如此多的不公和破坏。这影响了我，也影响到了我们所有人——我们真的希望发挥积极作用，成为变革的推动者。”

尽管他们决心永不投降、永不放弃、永不失败，但芬格承认，在面积比欧盟还大的雨林地区作战，而且只有几架直升机和十几名训练有素但薪水微薄的特种部队，确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最近几个月，数千名伊巴马员工罢工，抗议低工资和恶劣的工作条件。

“以伊巴马公司目前的资源，这场战争已经输了——我们只是在拖延灾难，”芬格说道，此时部队正在向挖泥船浇汽油，准备将其点燃。“我们正在用我们的理想将一块石头推上山坡。”

作者简介：汤姆·菲利普斯是《卫报》驻拉丁美洲记者

文章信源：The Guardian（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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